濕了的鞋還能走多遠

「時間到了怎麼還不下班？」同事經過她們的座位這樣問。
「外面下好大的雨，我中午濕透一雙鞋了，不想再弄濕另一雙。」
「趁現在快走吧，雨稍微小一點了。」

她開始對自己說話，她們開始對話。

「對呀，要不要趁現在走呢？」反正我們住不遠，換回濕鞋走回去吧。
「到夜市口了，妳怎麼不彎呢？」
「心情有點沈，可以陪我再走一段路嗎？」
「我，哪裏有得選擇呢？我們終究只能一起走。妳要怎麼走？喔，我會怎麼走？」
「我們一直直走，遇到第一個紅燈向右轉，第二個紅燈向左轉，一直交錯。」
她們踏著腳上那雙還潮濕的鞋，左手撐著一把透明的傘，暫時沒有目的地開始晃蕩，一路談心。

「我知道妳心裡的不悅，從妳開始不悅便知道。」
「我知道妳總是知道，從我動念便知道，我們就是我，可是我還是想對妳傾吐。妳不覺得把心思『說出來』好像著流過濾芯的水，看起來沒什麼改變，但我們就是相信水更澄澈了。」
「嗯嗯，妳想說就說吧，我總是在聽，陪妳對話。」

「妳，我們，開始工作到如今多久了？」
「差不多⋯⋯十年吧，再細數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眼下的自己了。」
「十年，妳做過的工作好多類型呀。出版、電子商務、數位學習、兩岸事務、手機APP，目前這份工作居然讓妳停留這麼久，為什麼？」

雨停了，她們收起傘，已經走到敦化南路上。「為什麼呢？」她們一樣的姿態，沈思。

「第一年，從不知如何是好的狀態進入到某種安定。多餘的時間只堪處理自己私人問題和對未來的想像，於是一年。」
「第二年，因為習慣。比起躁動，更懶得動。」
「第三年，更習慣。還有餘裕去進修，再讀一點什麼。然後認識了一些人，與他們工作比超乎習慣更好。」
「第四年才開始，正習慣第三年的習慣。」

「如果妳，我們，不再能延續第三年的習慣呢？」
「是嗎？我們還沒畢業⋯⋯」
從敦化南路轉信義路，走著走著，已經到永康街，她們想起上一份工作的某個午後，走在麗水街上，一隻貓慵懶伏地，黑色毛髮反射秋天的日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