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記號在一個尋常的週一,這天有些人罩在甩不去的倦意中醒來、行走、飲食和工作。他們早上開了一場會,會議主持者的唇齒忙碌,頻頻吐出如膠一般的語言,不乾不脆,不聰不明,牽絆眾人,眾人沈默以對。這場敬虔儀式般的會議結束,他們於是回到自己的辦公桌,嗒嗒嗒嗒,嗒嗒嗒嗒,在敲擊鍵盤的回響中命令自己讓心神淪陷在工作中。
網路社群是辦公室裡的綠洲,他們的朋友在群組中正喜悅台北連日陰雨終於放晴;也談論花季末了;或者上個週末做了什麼。
有一處遠方有人提到一場今日兇殺;另一處遠方有人說到一場無奈的死亡車禍。他們於是在綠洲裡愁煩,因為他們的心並非明鏡如湖,只是一灘混濁的積水,映出遠方的死亡時,那種遠方的死亡不以猙獰面目示眾,而化作或許攪擾終生的夢魘。忽然,他們聽到了喪鐘響起,聲音好像自遠方傳來,怎麼傳到近處時時卻揚起聲量,刺耳莫明。
他們先想像那些在遠方先死亡的人們如何?又想像那些在遠方故意和無奈導致死亡的人們又如何?先死亡的人如果善良,誰能為他們的無辜伸冤?先死亡的人如果乖謬,是否值得為世界除害而慶幸?故意致人死的如果邪惡,誰對他們的審判足以使他們痛悔?無奈過失致死的如果正直,誰又能使他們擺脫社會與自己的責備?
他們沒有立即的危險,卻為生死難題而思緒凝滯,罩著他們的倦意於是更沈重,和夜一樣,他們恍然窗外天色已黑。收拾了一天的工作,他們命令心神回歸,晚上該到教會聽傳道者的話語。
「趁着白日,我們必須做那差我來者的工;黑夜將到,就沒有人能做工了。」傳道者在台上如此說。他們鼻頭發酸,為了今日所聽聞,所傳來不遠不近的喪鐘響,不知是為了富人或窮人,好人或壞人,男人或女人。

